“既然你不是金華貓，就沒必要躲著劉慢慢了。”

雲無慮建議小黑貓：“小黑今晚會在劉家守夜，劉家父女明天肯定會來城隍廟，不如你跟我回去，給她一個驚喜。”

小黑貓一直離群索居，稀裏糊塗的修煉，也從來沒有向誰吐露過自己的遭遇，一時半會兒還沒有完全消化這個真相。

“真的不是我害她生病的嗎？”

“真的，”長明燈肯定地告訴它：“雖然看不出你的原形，但我百分百確定你是瑞獸。”

小黑貓甩了甩長尾，是輕松的弧度。原來，自己是被冤枉的。

過去的陰霾沒有消失，但至少它不用再小心翼翼地度日了。

“走吧，回去了。”雲無慮轉身，不緊不慢地往城隍廟走。

小黑貓沒有猶豫，跟了上去。它動作靈活，無聲無息，身體的殘缺似乎對它沒有影響。

雲無慮低頭看它，心想，遇到劉慢慢的那天，它不是因為行動不便找不到避雨的地方，而是因為下雨心煩，舊傷發作，懶得動彈吧。

劉慢慢留給它的那把傘，對它來說應該意義非凡。

雲無慮問：“既然知道自己不是金華貓了，你會跟劉慢慢回家嗎？”

小黑貓放緩腳步，思考了好一會兒：“不會，就算不是金華貓，我也不是普通家貓，和人類保持距離對彼此都好。”

雲無慮還沒應聲，它又悶聲問：“她對我那麽好，我卻不願意跟她回家，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情？”

“你也對她很好，一直在還她遞傘的恩情。你一定被打動過，和她相處的時候也快樂過，也想過跟她回家，只是……”雲無慮蹲下來，揉了揉小黑貓的腦袋，輕聲說：“你不會再毫無保留的愛任何一個人，也不適合當人類的寵物了，這不是你的錯。”

他的每一句話都說到了點上，黑貓突然撲進他的懷裏，變成一個五歲左右的卷毛小女孩，單手摟著他的脖子，把奶乎乎的臉埋在他的肩膀上，委屈地嗚咽。

冰涼的眼淚打濕了衣服，小女孩哭起來沒有聲響，更令人心疼。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：“哭出聲好受點兒。”

黑貓小女孩搖頭，松開雲無慮，抹掉了臉上的淚珠，她已經習慣了隱忍，在別人面前掉眼淚已經是情緒最外放的一次了。

她是巧克力膚色，一頭到肩膀的黑色卷毛，頭上還有兩只高高豎起的貓耳朵，眉毛淡淡，翡翠般的眼睛裏含著要掉不掉的淚珠，眼尾有兩道漂亮的紅色魚鱗紋，像奇幻電影裏走出來的小孩。

最近自己的生活確實有點奇幻。害。

雲無慮幫她擦了擦臉，朝她伸手：“別難過了，你可以繼續在路上等劉慢慢上班，也可以去其他城市玩，哪天你走累了，就來綠蔭城隍廟。”

被擠到一邊的長明燈重新靠過來，笑了一聲：“小貓，綠蔭城隍廟算是一個靈異神怪收容所，在廟裏你絕對不是孤獨的異類。”

“嗯！”黑貓小女孩抽抽鼻子，抓住雲無慮的手，圓乎乎的手背上浮現出幾個窩窩。

這只看起來可可愛愛的手，剛才可是一爪撕開了厲鬼的魂體。

雲無慮牽著她繼續前行，長明燈散發著幽幽光芒，有螢火蟲從草地裏飛出來，與星空相接，這是一個靜謐的有些溫暖的夜晚。

回到城隍廟，雲無慮看到門口的兩個大箱子，才想起自己忘了拆冥府寄來的石獅子。

不過牌樓在裝修中，也不著急替換石獅子。

他帶著黑貓小女孩進了城隍廟，梨梨見了，眼睛瞬間亮起，一把抱住小黑貓，捏捏她的小耳朵：“小城隍，你從哪兒撿到的可愛的小妹妹？”

小黑貓哪裏見過這種架勢，“砰”的一下變成了黑貓的形態，敏捷地跳出梨梨的懷抱，蹲在離她很遠的石頭上，渾身毛都炸了。

梨梨更激動了，搓了搓手：“嗨呀，這樣也很可愛！快下來給姨姨抱抱！”

這家夥熱衷於“幼童”全廟上下，連長明燈和水鬼都不放過，更何況是外形那麽可愛的毛茸茸小黑貓！

小黑貓不肯下來，梨梨笑盈盈地跑了過去。

“前輩，”雲無慮喊住梨梨，認認真真地問她：“你能看出它是什麽貓嗎？”

梨梨見他神色嚴肅，暫時收起了逗小貓玩的心思，慢慢靠近小貓，仔細看了看，纖眉一挑：“這麽一看，貓形態居然也不是它的原形，不是常見的貓妖。”

長明燈點頭：“我也看不出來，它自己也不知道，還以為自己是金華貓。”

“還真是個小迷糊，這麽看來它也沒辦法變出原形了，我來幫幫它。”梨梨朝小黑貓勾了勾手指，梨渦淺現：“小孩，下來。”

小黑貓磕磕巴巴地跟她打商量：“你、你你答應不揉我的耳朵，我就下去。”

雲無慮：“……”

那個裝深沈的酷酷小黑貓回不來了。

“好啊，我不摸你耳朵。”梨梨爽快的答應了。

小黑貓松了一口氣，直接跳到她面前。

梨梨把小黑貓抱進懷裏，抓住爪爪埋肚肚！並理直氣壯地說：“我可沒答應不埋肚肚！”

小黑貓石化了。

是真的石化了——梨梨埋肚皮的時候給它輸送了一些妖力，幫助它找回原形，沒想到溫熱柔軟的肚皮居然變成了硬邦邦的陶土。

梨梨把陶土小貓放在桌子上，它蹲在一片瓦上，張著大大的嘴巴，滿口尖牙，耳朵造型誇張，身上勾勒著漂亮的魚鱗紋，乍一看非貓非虎。

梨梨一眼認出：“是只瓦貓啊！瓦貓是鎮宅神獸，安置在瓦脊上可以吞食四野鬼怪，吞金屯銀！不過這只瓦貓，燒得有點黑哈。”＊

看到它缺失的前腿，雲無慮心裏有點不好受，小瓦貓的外形非常藝術，一定被賦予了很多心血。

小瓦貓一動不動，體內的妖力四處亂竄，它忽然想起了一些更久遠的記憶。

制造它的是個擁有一雙溫暖大手的老爺子，他沒有家人，總是和滿屋子的石貓貓說話。

老爺子說過些什麽，它已經忘光了，只隱約記起他最後溫暖的笑臉。

“石貓貓啊，你是我最喜歡的作品，我真的舍不得你嘞。去了別人家裏，要好好曬太陽，好好看家啊。”

“我在你身上用了最多心血，沒準你真的能成精嘞！”

不知道在屋頂曬了多少年太陽，某天睜開眼睛，它變成了一只真正的小貓，因為修煉不到家，忘光光了蹲屋頂的日子，還以為自己是只普通小貓。

它跨過一座座屋頂，玩累之後，隨便選了個地方睡覺，稀裏糊塗的被人撿回家養了。

之後……它的噩夢就來了。

直到現在它才知道，原來它曾經是某人掏空心血的最喜歡，原來它是帶著鎮宅使命誕生的神獸。

難怪被人弄得遍體鱗傷，它的潛意識還是想留在有人煙的地方。

見小瓦貓呆呆的，雲無慮問它：“想起什麽了？”

小瓦貓簡單說了剛剛想起的往事，拍了拍腦殼，發出一聲脆響：“我居然真的忘光光了，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時候也沒有變回原形，真的好離譜啊！”

梨梨問：“你曾經被打得奄奄一息？”

雲無慮和她說了小瓦貓的遭遇，她咬了咬牙，壓下一股怒火，才向小瓦貓解釋：“妖怪種類很多，每一只都有自己的特點，修煉之路也都有不同的坎坷。你是泥做的嘛，腦袋空空，記不住成精之前的事很正常。”

“還有就是，打你的人再兇也只是凡人，他們會得逞是因為你當時修為低沒有防備，還沒那個能耐把你打出原形，就像他們沒有能耐讓你徹底斷氣一樣。”

“但是你失去的前腿，可能進了那個人的肚子沒多久，就變回了陶泥，將他折磨得痛不欲生！”

小瓦貓知道梨梨在安慰自己，變回黑貓形態後，主動蹭了蹭她的手掌。

雲無慮悄悄嘆了口氣，健忘的小妖怪啊，你可要快一點走出那個雨夜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*註：瓦貓，又叫石貓貓，資料來自網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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